时维丁酉(二〇一七)年七月十九日十七点二十分,德亮法师于庐山东林寺安详示寂。世寿四十四岁,僧腊十二年,戒腊十年。
师示寂二十四小时后,为其沐浴更衣装龛,移灵至香光讲堂供大众瞻仰吊唁。落龛那一刻,六字洪名响彻堂内。师之音容,俨然未去。师之教诲,耳畔犹响。回想这短暂的几天,师用其行给我们演说法义,正如其平日的风格,希声而演大音,无形而成大象。而今再看此前几个月师之点滴轨迹,无一不透露出师矢志安养、断然西归的准备与决心。
早在今年初,师便有渐离事务、恳切念佛的愿望和安排。三月开始,常住安排我作为侍者照顾师的生活和工作,助理相关事务。二〇一七年五月祖庭正受菩萨戒当天下午,师书偈:“道人以冬为初,取凋落意;出家厌世,非求荣故。厌世非常,急求出离。”如今已成绝笔。随后师又多次召集寺内戒师共同准备今后受戒戒子所需材料,吩咐我整理好存档,并说以后可以直接取用。几个月来,师渐从琐碎事务中抽身,同时加紧念佛,专辟一室为佛堂,制定了周密的念佛功课,并做了交代“若于房内念佛时,其他事能缓则缓,念佛第一”,时常命我护关。
六月中旬,师写下自勉偈:“严持净戒,念佛不断,坚持课业,必定往生。”之后师破例只身外出,也不许随从,其间仅侧面传达消息给我,准备闭关和静养一段时间。
后至七月十一日,居士打来电话,言师因病入院。十二日早,我便与慧施师父赶到了湖北孝感市中医院,方知师肝病复发为急性肝功能衰竭,我便留下随侍护理。见师虽虚弱消瘦,但一如往常般气定神闲。十三日,常住师父到院探病,决定将师转至武汉同济医院接受治疗,极力劝说,师方许。继续住院两天,师之病情转重,呕吐疲乏,不思饮食,加之医院与世俗杂居的氛围,师身心疲惫,我们便一直在师身旁念佛。与此同时,常住联系多方专家会诊,均表示师治愈希望渺茫,即使换肝也不能保证康复。按照大安大和尚的开示,我将情况如实告师以请其本人决断。师闻之,一改几日困顿于医院的愁容,欣然决定回寺念佛求生极乐世界。
常住师父遂立刻安排动身,于十五日上午回到祖庭。回程四个小时,在我们的念佛声中,师呈轻松状态,没有呕吐。回寺则心安,在众多师父和居士的接应下,常住将师安排在上客堂安心念佛。到寺后,师眼角泛泪,后问师,言乃百感交集,既有感动,又有欣喜,终于能回家了。
回寺当日,大和尚便来看望师,师一如往常自如地与大和尚沟通病况,表达时时刻刻得大和尚摄护之感恩心,以及自己坚定求往生之信心。下午,师将主要随侍和居士唤至床前,叮嘱大家应以念佛兼护理,冷静而有条理地作陪护。后不再多言,自行如厕、洗漱,回床胁卧默念佛号。一夜安眠,未有响动。
十六日早斋前后,师唤我至床前,言食难消化,便利不及,身体负担过重,提出断食念佛。此恰与大和尚意合,常住便为其安排,开始排班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护理助念。开始念佛后,师安心卧听佛号默持,饮水减少。上午十时,大和尚又来为其开示及助念,师默听,答言领受,后随大和尚一同念佛。下午十七时,师提出洗澡,因停电水冷,劝其延后,但师执意澡漱,便到浴室为其擦身。稍晚,师言病症加重,体弱无力,或时将不久,宜立遗嘱,便嘱我撰稿,交大和尚审阅。夜二十二时,将大和尚审定之遗嘱读与师听,读至“安全生西,平稳回家”处,师欢喜言:“好,真好!”后询问今天是什么日子,答言农历六月廿三,师言上月离寺便是廿三,刚好一月。随后交代将其卡内存款及现金共一万余元补上一部分给常住,剩余全部做功德,并言按律制,往生后其个人之一切物品全归常住,不得再非法动用。此之种种,足见师持戒之严谨。
十七日至十八日,师皆能自己起床,让我们协助他洗漱、剃须,自己拿杯子喝水。其间,闻及家属将来寺探望,师为免家属扰动正念,便令我代笔其口述证明书,以表达“除助念僧人外,不与任何人见面,包括家属,都不得来助念场地干扰”之字,两次改稿,思路清晰,并签字按手印。第二天又交代让家属安心种种话语,思路明朗。
十九日,即师示寂当日,身体虚弱,仅能翻身,眼根舌根不甚敏感,几乎不再与人沟通,而是全身心地安住于佛号中。师在辗转反侧中,曾多次从床上将身子弓起,朝着房内阿弥陀佛像礼拜,虽无力,却能将手脚挺直,躬身拜下,每次拜下,双手贴床向前合掌后叉手以作支撑,臀部坐于脚上,每一拜都会持续十几秒以恢复力气,再进行下一次礼拜。前后共礼拜五次。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都要礼敬阿弥陀佛,皈依阿弥陀佛,仰靠阿弥陀佛,足见师生西之决心倍于平日。
午斋后,大和尚来给师作开导并念佛。随后为调整空间格局,以便加人助念,将师床转为东西朝向,以屏风遮掩,此时师头朝东躺。随后在往生前的几个小时,师用最后的力气在床上不停蹭身翻转,将自己转了一百八十度,头朝西方平躺,后呼吸变慢,僧众加紧念佛。十七时二十分,师深呼几口气后安详舍报,那一刻,师的右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,此时已连续助念八十一小时。同时,大和尚和助念团慧悦法师赶到,为师作了临终开导。随后,僧众轮班为师进行了二十四小时助念,现场清净庄严。
按照医生的说法,师的病情发展到后期应该会有感染和肝性脑病并发症,腹部疼痛或昏迷或喊叫。然而,师直到往生前,都未曾有过疼痛及喊叫,这一点足证师感通佛力加持的不可思议!
二十日下午十七时二十分,连续助念二十四小时后,我们为师父擦身换衣,师含笑仰卧,如睡着一般,面貌安详,全身柔软,亦无异味,为师擦身的法明老师父还感慨师身子“好干净啊”。见师全身柔软,在场者无不称叹。师俗家几位不学佛的家属也称从未见过亡者身体能如此柔软。随后为师双跏趺坐入龛,庄严的送龛队伍将龛抬至香光讲堂,供众瞻仰及助念。师示寂及为师助念期间,东林上空祥云浮动,种种瑞相频现,以示师已七宝莲开,功德圆满。
师信愿坚决至诚,一心皈命阿弥陀佛,福德因缘殊胜,发大心护持道场,凭其协助大和尚建设大佛、劝进行者之净业正因,也定能蒙阿弥陀佛慈悲接引,往生西方极乐世界。
愿师莲开上品,乘愿再来,引导我等一同乘阿弥陀佛大愿之船,安全生西,平稳回家!
后记
此文写于师示寂两日后(灵体供众吊唁时),随后一日祖庭举行了庄严的荼毗追思法会,参加者逾千人,时值大暑,酷热难当,然却有片云挡日,直至送灵队伍到达化身窑,冥冥中自有龙天护佑。一日夜后开窑,大众拣出师牙舍利二十一颗、金色舍利数颗、细小舍利子数十颗、五色舍利花若干。
师信愿至诚,行持真实,与佛心感通,瑞相频生,策励后人。愿大众按师之身教言教,持戒念佛,一意西驰,方是对师最好的纪念。
《净土》杂志2017年第4期 文/释慧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