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功利盛行、宗教与道德长期被边缘化的社会能踏上信佛学佛的道路,除了宿世的善根之外,在现世还得冲破种种障碍,尤其是思想知见的牢笼。其心灵的历炼,可惊可叹,从中亦折射出时代信息多多。余接触佛法有十几年,泛泛悠悠,道业无成,惭愧不已,此就本人入佛门及舍俗出家的因缘谈点体会。
本人原受主流意识形态灌输,一直视宗教为鸦片、避难所。在自己撰写的文章里,间或出现贬抑宗教的文字。可见慧浅障重,作一阐提。身为伦理学的教学与研究者,却从不信因果,更无终极信仰的建立,因而行为上也就谈不上克已复礼的道德修养(在校时,学此专业的同学常自嘲:缺什么学什么)。虽恃小才涂鸦一些文章,实在是属于那种有知识无文化之类。应试教育的负面效应也深深地烙印在余身上。不懂礼义,不晓心性奥藏,诚为可哀怜者也。
也许是因果的现报,忽然生了一场大病。开始,医生还怀疑是癌症。这样,住院便与几十个癌症病人在一起。这次住院经历给余的震撼可谓甚大。每日听到术后病人那痛苦的呻吟,看到裹着白布的死尸被拉向太平间,于间伴随着亡者亲属那哀伤的哭声。那哭声,声声撞击已渐被功利麻木的心灵。冬夜冷月寒辉中的太平间,向余喻示,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近。伊时,种种世间的功名利欲似潮水般地退落。直面一个突兀的“死”字,除了茫然与恐惧,别无对策。侥倖一系列检查结果是肺结核而并非癌症,作了几个月的常规治疗后,基本痊愈便出院了。
出院后,带着对死亡的关切,接触诸种宗教,悉皆无缘相应,最后一站是佛教。记得当时在法源寺流通处请了一些佛书和一些佛乐磁带,其中一盘是唱念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名号的。回家后便听这盘磁带,听着听着,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了。这是什么声音?!竟能感动吾心如斯。带着这种探究的好奇心,便开始涉猎净土宗方面的典籍,方知净土念佛法门的终极关怀正是解决生死大事的,恰好对上号了!于是便对净土宗一往情深、一门深入了。
开初便从三皈五戒、斋公斋婆的行为开始,学习做早晚课,执持名号。从起初的艰涩到后来稍感亲切安乐,其间的甘苦亦非片言只语所能道尽。念佛一法虽然易行,只是相对通途自力法门而言,然就吾辈末法障重众生来说,要念好这句佛号,也颇为不易。由于学佛的因缘,便应一出版社约稿,编撰《净宗法语大观》;由此书出版的因缘,便应聘在中国佛学院主讲净土宗;由授课的因缘,便有《净土宗教程》这本讲义的问世。在教学相长的过程中,余对念佛一法的信解亦有所深入。觉得短暂人生大事无过念佛往生,实现人生价值无过于弘法报佛深恩。这样到2001年暑期,舍俗因缘成熟,便剃染出家了。
于中深感两点:
其一,苦难是吾辈众生的良师。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如或世间没有八苦的逆缘,吾人大多会在醉生梦死中汩没沉沦,难得激扬起出离三界之心。然于斯世,出离心即是道心的集中体现,由厌苦出离心衍生出普度众生的菩提心。
其二,诸佛如来大悲愍念我等众生,如母忆子,只要吾人生起一念厌欣的善心,阿弥陀佛便会不失时机地予以加持,令吾人生发并坚固信愿的善根。须知,我等末法障重凡夫,离却阿弥陀佛大悲愿力的垂救,离却南无阿弥陀佛万德洪名之强缘,在轮转的沼泽地将无由超拔。中国净宗祖师不断地殷勤劝勉我等众生信愿持名矢志西方,剖心沥血,婆心真切。然古今天下信鲜疑多,致令万修万人去的法门,或落入易往而无人之哀境,辜负佛恩,良堪浩叹。余自揣根机陋劣,不敢妄企作大通家,惟祈愿弥陀加持带业往生。平素以净土五经一论与中国净宗祖师思想为准绳,绝利一源,颛(zhuān)蒙念佛。如遇辞不获已之缘,也只是述而不作,用作同发胜心、同登极乐之资粮。
诸仁者,三界熢?(péng bó 烟郁结的样子)宅中,八苦交煎,唯闻愁叹声,何容久住?何可驰骋狂智,戏论纷然。冀诸仁者,老实念佛,一意西驰,诞育莲池,亲炙弥陀。如是方不负今生得遇佛法胜缘。